柔弱像雨,并不分季节
雨水那么多,悄悄静静地落。不下雨的日子,事物看起来也如罩着一层灰绿色的柔光。景物都被阻隔在一段距离里,有时候是窗,有时候是围栏。
植物茂密得惊人。飞蓬草从商场前面的石板台阶钻出来,还有石竹、欧报春、繁缕和蓼草。我通过证明野草存在的科普信息习得这些名字。楼下的夹竹桃也开花了。第一次注意到它的时候,看到低处开了两朵白色的花,怯生生。和邻居一起在楼下等待我们的东西时,听人说起这是原先一位住户栽种的,后来没想到长得如此挺拔,找园艺公司劈砍过一次,现在还有两层楼高。第二天我下楼再次路过它,发现白花开了一树,每朵花展开五片花瓣,瓣尖轻轻翘起,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如同一架架小型风车,行将旋转。远远地看,又像是朦朦胧夜色里小小小小白色的火。
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夹竹桃的前面是一株海桐花,海桐花的前面是一株枇杷树。在楼下排队做核酸的时候,我会依次经过它们。终于得到机会在小区外面独自走的时候,我也看到多棵枇杷树。不知为何,它们比往年更为惹目,枝叶、果实伸出墙外,或者孤零零的一株树站在对面马路的庭院里。有的枇杷果子还青着,有的已经熟了。
得了“出门证”走在路上的人,发现店铺都关着,只好在街道散步,或者往绿色的地方钻。以前我在公园总是先看到人,各式各样,看手机、跑步、打球、玩牌、暧昧地坐在一起,等等。我觉得人有意思。而现在我先看到绿色的植物,然后才注意到里面坐着、走着的人。人们在树下理发、在林中拍着手走路、在花丛前坐着和家人打电话。一切既平常又奇怪。
这个季节,绣球花也都开了,粉的、紫的、蓝的。一只流浪狗安静地趴在花的边上。网上的信息这么介绍绣球花:如果把它养在光照充足的位置,绣球花的叶子很容易干枯发黄,如果养在过度遮阴的环境,它的枝叶容易徒长,变得非常脆弱。我喜欢它其中一个变种的名字,“无尽夏”,念出这三个字似乎就是一种许愿了。
人在这个季节也是柔弱的。又或许是我一人的无力感。愤怒消耗了力气,爱人也变得畏葸,只好直视自己的柔弱,在活着的生活里。无事的时候,躺在某处,思考遥不可及的大问题,偶尔流点眼泪,为了很多事情,却也不愿意说出具体的缘由。在家里读《论不服从》。夜晚下楼,遇上两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用黄色急救担架车推着一位老人往小区门口去。她的家人跟在后面,背包拉链没有拉好,失神地走着。我想起四天前看到楼栋里一位阿姨住进医院后在微信群里发的消息:“今天我人极难过,几乎要死了。”
柔弱的季节,没有解封。
我又怀疑柔弱像雨,并不分季节,仍会一次次降在生命里。
作者:不会说话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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